所以离职这事,老爸让我听黎叔的,我百分百的同意,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是支持我的。
见面简单的寒暄过后,躺在按摩床上,我就开始吐槽我们公司老总。他静静的听着,偶尔询问两句,最后总结似地发表他的意见。
“你说的这种情况,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,尤其是私营企业。老板什么都要管,所谓不懂得‘放权’,让下面的人很难做,没主观能动性,公司管理效率低,什么事都要堆到老总那里,听候圣裁。”
“是啊是啊!”我猛的翻身起来,不愧是黎叔,高屋建瓴一针见血,呵呵。
“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“啊?”我的身体和笑容都僵住了,不太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他是老板你是员工,他给你发工资你给他干活,他要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就是了呀!”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,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。
“我干得不开心啊!”我终于想到了表达。
“你工作是为了开心呀?”
晕死!我今天才发现黎叔是如此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人。
黎叔继续问:“你好好想想,你工作是为了什么?”
“工资、成长,还有开心。”我还是要把开心加上。
黎叔笑了:“你们这一代人啊!开心……”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你不开心,其实还是因为觉得没有‘成长’,是吧?工资反正是定的,你觉得他改了你写的东西,让你丢了面子;他耍无赖,不是正人君子;他不放权,不会管理……是不是这样?”
“嗯。”
“但是你没有发现,这些就是他高明的地方!这就是你要向他学习的地方。”
“啊?”我嘴巴里能塞个鸡蛋。
“这是你们刚毕业的大学生最容易犯的错误,越是好学生,越容易犯错误。”黎叔看着我的样子笑了。
我冷静下来,洗耳恭听。
“他为什么要写他公司的社会贡献?因为他要给法官传递一个信号:‘我这个企业如果出了问题是会有严重的社会后果的’。”黎叔继续。
“法院依法判决,还会管这个?”
“怎么不管?我们国家,有没有真正实现司法独立?他这种案子,一定是要上审委会的,审委会的人,是一定要讲政治的。”
黎叔接着说道:“你以为领导的‘已阅’没有用?用处大着呢!这就表明这事领导是知道的——那下面的人就要揣摩了,多多少少都会影响案件的判决”。见我又要开口,黎叔直接说,“小叶,如果你是领导,你会直接写:请支持某某公司?”
我无力的瘫在按摩床上,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但这家公司肯定没前途了,诉讼缠身,法院的人都恨死他了……”
“那不一定哟!”黎叔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,“‘有多少朋友,就有多少敌人’,反过来也一样。如果他真的是四面树敌孤家寡人,他怎么能把案子拖这么久?从法院的执行拍卖现场把程序中止下来,这要多大的本事?没人帮他,没有朋友,他凭什么?”
“那他的经营呢?那么好的地,不开发也没人和他合作,死在那里。”
“这更是他的本事啊!这地只要捏在手里,越晚开发越好呀!自然增值啊!这块地,不管他用什么手段,扛了这么多年没有开发,增值了多少?按规定,获得国有土地之后,两年之内必须开发。不开发,是可以直接收回去的。他这块地到手多少年了?”
我的心越来越冷,人越来越烦躁。
“他内部管理呢?”
“不放权是一种无奈,放不下来。就以你小叶为例,把权给你,公司的这些案件,你能不能做到他这种样子?”
……
那晚我们聊了很久,我发现我的整个世界观都彻底的颠覆了。我茫然不知所措,不愿意承认我之前就像个小丑一样自以为是。
最后,黎叔给了我上中下三策。
上策:试着和李董交朋友,他其实是很孤独很渴望被理解的。只要能和他成为朋友,我将受益无穷。
中策:安安心心埋头做事,学李董做事的方法,想办法获取他的资源,为将来做准备。
下策:不要急着辞职,至少找到一个比这里强的下家,然后再辞职。
我犹豫着说,上策我有心理阴影。
“什么心理阴影?”黎叔觉得很奇怪。
“我,我看不起他(李董)”,我还是说了实话。
“你看不起他!”黎叔的语调很夸张,“他哪一点比你差?他住洋房开豪车,经营这么大一家企业养活这么多人。他不打官司,你小叶有饭吃?你凭什么瞧不起他?”
我有时候会后悔,没有完全听黎叔的话;但有时候又庆幸,我至少能听到这些话。这些话,很多当时我都不能理解,但我努力的把它们记下来。此后,在现实中一次次的碰壁,打落门牙和血吞的时候,回想起这些话,才明白:“啊,多么痛的领悟”!再后来,又渐渐的释怀,生命中的很多事,不痛,你就无法领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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