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司里没啥事干，但我还是见了些西洋景。
比如，原来游戏里面的人物风景居然都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，我旁边就坐着一个清清秀秀的长头发女孩，拿着一个数位笔在数位板上画啊画啊，一会儿画个男孩，一会儿画头野狼，画得可真像！她用的显示器不是液晶的，又大又重，两个小伙子一起抬到桌子上来的——据说这种显示器才没有色差啥的。寝室里的小张偷偷告诉我，公司里两个人拿的工资最高，一个开发总监，一个就是美术总监，两个人每月1万的生活费，项目上线之后还有额外奖励……在08年的重庆，1万一个月真的是天价了，那时候重庆的房价不过才3、4千。我第一次发现：原来画画都能这么挣钱？！
所以后来我大舅哥的小孩想学画，他爸妈都不同意，“画画有什么用？怎么挣钱哟！”是我极力支持，给他们讲道理。提了一下游戏，他们一听就反感；我急中生智，换成了家装设计师。“最差最差可以做个设计师嘛！给业主随手来上两张手绘图，多牛逼？”我想起裴丰用马克笔勾效果图的样子，真的蛮帅的。
我哥也醒悟了过来，“嗯。设计师也赚钱，这些龟儿子吃回扣，肥得很……”
就这样，现在我侄儿也考上了川美，以他的文化成绩，要是不学画画，那就惨了。
所以说，见识真的真的非常重要。
还有一次，我听老大在办公室打电话，大概是劝他一个朋友不要干啥事。
“我说，你真不能这么玩！你这样会有大麻烦的。我给你说，一个人你弄他个几十几百块，人家懒得找你麻烦。但是你一弄就成千上万，给人家搞痛了……
“是！你这样做确实不犯法，但是你还想接着做生意不？你投了几百万，坑了十个二十个，弄回来几十万，这些人就堵在你门口，你怎么弄？
“唉哟我的妈，你还叫警察！你是不搞个大新闻出来不舒服是吧？‘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’，你这前期所有的投入都完了……
“总之，你要想清楚，干我们这行：是一万个人，每个人赚他个十块钱容易；还是十个人，每个人赚他一万块钱容易？我们是做正当生意的，你干嘛要把它做成特么的诈骗勒索一样？”
……
其实蛮有意思的。这就是路线之争：是想办法圈住一大群羊，想办法薅羊毛呢；还是逮到一头羊就摁住，放血？如果没有做家装，我肯定会直接选“薅羊毛”，细水长流，觉得这才是正道，但现实教做人啊。确实教会了我很多，至少教会了我谦逊，真真正正地相信了“隔行如隔山”。以前吧，我可能就马上在心底下结论，我们老大说得对！但是，现在，我“不知道”，我不知道谁对——因为我对游戏行业不懂。不懂的事情，我不轻易下结论。
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没有，黎叔有一个口头禅，“我不懂”，比如“国外的事情我不懂”，“你现在搞的这一行我不懂”，诸如此类。当然，有时候他会加上“但是”，然后吧啦吧啦。如果按我做律师那时候的见识，我会认为他这是一种很高明的“以退为进”的话术，但现在，我觉得：言为心声，黎叔和我讲话，要什么话术？他就是在心里有一种敬畏，对未知的敬畏，“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”。这一点，我发现，很多人很难做到。
我很奇怪，比如说我吧，是遭受了很多挫折，才慢慢的懂得了敬畏；但是，黎叔，据我了解，他的过去，一帆风顺啊，他是怎么养成这种习惯的呢？
或者，一路走来，自己披荆斩棘血泪斑斑，但别人看来，却是春风得意草长莺飞？男人受的那些伤和罪，只有自己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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