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叔还在接着讲：“所以大凡这种改制，三下五除二，都是先把工人开了，留下这块地搞（房地产）开发。你想，这些厂位置多好啊！就凭那块地皮，安置工人那点费用，说九牛一毛夸张了点，但……”
一桌人就这样聊着聊着，就聊到了新上任的李厂长。按爸妈的话说，这位新厂长上任之后，是改弦易张，干得风风火火，那是万众归心啊！首先把办公室里那些烂掉牙的老家具全部扔出去，换上一水儿的新桌子椅子，每个办公室都安装空调饮水机。想想都寒碜，这些大个企业，以前办公室要装个空调都要厂长批条子，哪里还有什么饮水机矿泉水？厂长办公室都是电风扇加热水瓶。还有窗帘，可伶诺大一个东岭厂，崭新的办公楼，以前的窗帘都是五颜六色破破烂烂，现在好了，统一更换，外面看上去才气派……
据说马上就要买新车、建分厂、工资改革，总之托新厂长的福，厂里上上下下喜气洋洋，好日子总算给盼来了！
我听着买车涨工资也高兴，问我爸：“那你也水涨船高哟！工资有涨不？有没有机会，给你也配个车什么的？”
“我还到不了那个级别。”我爸笑了笑，“再说，我也不想干了。‘一朝天子一朝臣’，我辞职报告都交上去了。”
“啊？”我说不出话来。
我妈在旁边解释：“这是‘崽儿卖爷田不心疼’！他这样花钱，你爸能不能干到退休都是个问题。”
“嗯”，黎叔点头表示赞同，又突然笑道，“说不定改制的事，最终还要这个新上任的李厂长来完成。”
我们大家摇头苦笑。
但黎叔又接着冒了一句：“但是呢，装窗帘换家具这些事，也不一定是坏事！企业还是要有企业的形象，该花的钱还是要花。”
现场就有点冷场了。
黎叔打了个哈哈，抹了一下额头，笑着说：“说起这个‘该花的钱’，我也是慢慢体会出来的。印象最深的是这样一件事：
“那时候BP机才刚刚出来，我们单位呢，为了方便联系，就去买了几台。当时是我们财务去买的，既然是她去买呢，我们干脆给她也配一台。其实不给她配也完全说得过去，毕竟那时候BP机还是个奢侈品，而且她做财务工作，想来也不会有急事。结果偏偏就有这么巧，没过几天，就出事了！
“我们设‘小金库’被人举报了。”黎叔手背拍手心，苦笑着说道，“检察院的车都出发了，我们才收到信息！”
“啊？”我张着嘴，“还有人给你通风报信？”
“呵呵，那是啊！是谁举报的，后面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。”
“他们为什么要给你报信？”我奇怪了。
“朋友噻！”黎叔一句话就接过去了，我无话可说。回过神来，好像跑题了，赶紧接回去，“和BP机有什么关系？通知你跑？”
“我是当然要跑。但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账本还在公司保险柜里锁着的，那时候的保险柜又牢靠，撬都撬不开！钥匙在财务身上，她在外面，我们赶快给她打BP机。还好一打就打通了，她赶紧打个‘拓儿车’（出租车）一路飞跑回来，但算起来肯定都还是来不及！”
“那怎么办呢？”黎叔讲得跌宕起伏，我不知不觉就替黎叔着急起来。
“没得办法啦，只有去把给路堵了。”黎叔摇着头说，一脸坏笑。
“啊？”
“到我们厂上山是一条独路。我们在山上，看到检察院的车开始上山了，就把一个装石子的小货车，开到这盘山公路上的弯道上停下来，一刀儿把轮胎的气给放了。等检察院的车爬上来转个弯，哦？前面堵得严严实实的，他怎么上来？只有在那里等着，我们就慢慢腾腾的换轮胎……”
“检察院的不会下车走上来啊？”我问道。
“哦，你以为真的是演电影啊？”黎叔叼着烟，笑得像个老狐狸，“他们几个人坐在车里懒洋洋的多舒服？这么大一个坡，他们几个爬上来？想得出来哟！”
我有些茫然，听黎叔接着说：“后来我们就和检察院的这几个办案人员熟了，一来二去，就成了朋友……”
“又成了朋友！？”我大声叫到，差点跳了起来。
“卫国（黎叔的名字）就是朋友多！”我爸也忍不住笑道，“听你说起来，到处都是朋友！”
黎叔呵呵的笑了两声，继续说道：“成了朋友之后，他们就给我说，‘当时一堵车就知道有问题，肯定是走漏了风声！’我笑着不说话，他们也就懂了，只是开玩笑：‘你们这个阵仗也整得太大了！’我不敢说，‘不整这么大的阵仗真的要出大事呀！’”
我们都笑了起来，我爸又问：“会有什么大事？你们那时候不过是个集体企业，‘小金库’这事，只要钱没有落到自己兜儿里，也不是什么大事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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